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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為最終定稿版本。想要保留紙本翻閱新奇度的可以收到書之後再看WW

 

 

※※※

 

在潮暗中緩緩起浮的記憶之海裡,阿奇波爾多再度望見了那個看似熟悉實則陌生的孩子。孩子的頭髮在暗暗的篝火映照下,是如火焰餘燼般的深紅色。

他試著向眼前的人們招手,卻發現他們看不見他。他與他們之間像隔了一層厚厚的玻璃牆,而這時他才恍然,他現在是個來自死亡未來的幻影,而牆的另一面則是過去生人時的世界。

突然以旁觀者的立場看到大概是自己逸失的記憶著實令他感到驚訝,但長年來處變不驚的訓練有素,使他在短時間內能夠將疑惑的心情轉換,專注在眼前正重複撥映這卷他未知的記憶膠卷上。

孩子對面站著的男人無疑是他自己,擁有類似的面容、衣裝、聲音,可是遠比現在的他年輕許多。尚未經受風霜的臉龐還未被世故的老練填滿,鳶栗色銳利的眼裡閃爍燃燒著理想的光輝,那是一個已經過中年而立、對俗事已漸漸淡薄的他所無法直視的自己。他進而將視線下移,把焦點集中在那個自始而終都低垂著頭的紅髮孩子。

「你會回來嗎?」

「這是當然的啊。」

「那什麼時候?」

 「這個嘛……我沒辦法保證,總之得等這次工作結束之後。」

「阿奇每次出遠門,都和回不來一樣,回來都像是僥倖才撿回來的。」抬起了幼嫩的臉龐,雙頰因為冷風而被凍地紅撲撲的,他彷彿可以看到眼淚在孩子的眼框裡打轉,只是被倔強的忍住才使其不致落下。

 

由此可見,『阿奇波爾多』生前想必是個不怎麼會守信用的男人吧。

 

「…你當我是走失的狗嗎?」你不像嗎?圓圓水潤漾著不滿的眼睛正透露著這樣的訊息。

年輕時的自己見狀搔頭哎呀了一聲,然後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地蹲下身來,脫下右手手套與孩子平視,孩子露出了迷茫的眼神,看起來並不知道對方打的是什麼主意。

 年輕時的自己繼續對孩子說明道,接下來他要進行的是一種流傳在族裡的古老儀式,藉由互相承認的兩人將彼此連結在一起的約束魔法,這個魔法的效力是施法完成後即使分開得再遠,他們仍可以找的到對方。

「這樣就算離得再遠、就算我回不來了,你也可以找到我。」孩子的表情裡充滿對男人所說話語的審視與不可置信,或許是看孩子一臉毫無反應,他看到年輕時的自己逕自將大拇指豎起,並於嘴唇上左右來回摩擦三次,最後遞至孩子的眼前。

「還當我像小時候一樣好騙嗎?」雖然嘴上嘀嘀咕咕,紅髮的孩子仍然按照男人的步驟如法炮製,雙方的拇指疊合彼此的,男人的嘴裡念念有詞,但過於細碎的低語導致他沒有聽清楚,兩人的表情是如此認真,但一大一小的身影做著同樣怪異的舉動看來仍有些個滑稽。他看到孩子的視線分離後落在方才與男人做連接的地方,久久不分開。

「那麼就約好囉。」揉亂孩子的頭髮,年輕時的自己一派輕鬆地站起,輕拍掉沾在大衣下襬的塵土,準備轉身離去。

 

「等一下!」

 

「又怎麼了嗎?」

 「如果你還是沒回來怎麼辦?總得留個抵押品吧?」邁開數步的男人再度停下,看的出來孩子已絞盡腦汁極力地挽留,即使是平常不出口的任性要求也盡數出籠,但看來年輕時的自己離去之意甚決。只見他斷然地取下垂墜於胸前的海藍色鍊墜,小小的裝飾物被以拋物線華麗地丟出,孩子趕忙伸手把鍊墜一把撈住,安穩接於掌心。

「那到時候這個就歸你,我記得你之前很想要?」在我睡著的時候還會偷戴。不知是否故意地他補充了句,笑盯著孩子瞬間寒毛直豎,露出像貓躡手躡腳偷魚結果被抓個正著般的表情。

 

「我走啦,利恩。」

 

背對著孩子離去的自己沒有看到孩子接下來的舉動,卻像是一個永恆的畫面般被收進旁觀者的他的眼裡。孩子落寞瞅著越走越遠的自己緩緩收攏手心,將勾牙狀的玉石牢牢握緊按在胸口上,好像被託付什麼需以生命保護的事物似的。

年輕時的自己走往黑暗,逐漸被墨色所吞噬,說不定等確定自己完全消失在視線中後,孩子會哭得頗淒慘吧。

跟上去只會礙手礙腳─奇怪的是他好像忽然聽得到孩子未出口的心底話,同化後孩子的思緒席捲而上,即使摀住了耳朵卻還是被暴力地傳送進大腦裡,使他無從抵禦那源源不絕的悲傷。

孩子不真的哭是因為不想用放棄所有自尊的手段絆著自己,即使想要以腳追趕站於自己身側,卻因極盡的忍耐而像生根了似地被釘在地上。 

在虛無之中他跟著變得形單影隻的孩子一同放肆哭泣,為了那個逕自離去什麼都早已聽不到的自己。

之後孩子的聲音漸弱徒剩迴盪般的耳語,場景隨著似是舞台燈光效果的轉換而扭曲改變,他看著年輕的自己留下了一手培養的孩子,頭也不回地往理想邁進。雖然沒有看到這段記憶最終如何發展,但他卻篤定,不論他是否真的回到孩子的身邊、那個孩子在按捺不住後死心,亦或是不放棄甚至離鄉追蹤起自己,那都必定是的,他用上必定這樣令人難過的字詞是一段相當時日之後的事情了。

 

醒來後阿奇波爾多才發現他只是陷入進個有點長的夢境,但所看到的畫面實在是太過真實,真實到令他不自覺地試圖抹去卡在眼角的水液,卻只發現那兒是一片乾澀,而無所想應存在的淚滴。望著不遠枕邊安穩呼吸已長大成人的孩子,他伸手攬緊躺在自己身邊的利恩,把頭顱對著頸間就是一陣急促的舔咬,似乎是這樣可以快速驅離盤踞在他心頭那令人不快的體驗,大動作的磨蹭吵醒了還睡的香甜的青年。

瞥見片段的記憶後,他漸漸憶起了那些令他畏懼的人格殘片。打著名為理想的旗幟,生前的他好像常常做著會讓眼前孩子難過的事情,屢次的用分離考驗著孩子,他甚至有時都懷疑起自己該不會是在挑戰著孩子對他的底限在何處,才會屢次做出如此單方面傷害的行徑。

 「…怎麼了?」忽然被抱得死緊還被亂咬一通讓人不想醒都難,利恩皺著眉睜眼看著突然發難的阿奇波爾多,他試圖推開壓住自己的男人,竟發現對方力道在自己的抵拒後增幅大得嚇人,像是膽怯著自己真的會推開他似的使他幾乎以為會喘不過氣。我投降我投降,大叔別真的壓碎我的肋骨啊啊啊

擺明緩和氣氛的不正經使阿奇波爾多哈哈笑了出來,而且現下他確實覺得舒坦得多,維持巴著利恩的姿勢,懷中紅髮的青年貼著他的胸口追根究底質問著所以大叔你發什麼神經,看來被莫名吵醒真的是會令人頗為不滿,酒紅色的視線危險的瞇起上盯,大有種你不說就踹你下床的氣勢。 

「沒什麼,只是夢到一個我離開你的夢。」向下鑽轉而把頭抵在青年的下巴,雙手環著蝴蝶骨摸到對方擁有結實線條的背上,聽著那規律鼓動著的生命之聲令他有種反主為客的感覺。

「…你離開我也不只一次啦,幹嘛只是看到一次就反應這麼大。」

「起碼現在對我來說,我們還沒有分開過。」回話的聲音悶悶的。利恩碎嘴唸著為何比較難過的是你啊,看來是對於說詞不以為然,趁他一個不注意,狡捷的青年滑溜地鑽出他的環抱。 

他看著青年擺出在思考時慣於偏頭的動作,表情帶有點苦惱,而後對方竟擺起和夢裡一模一樣的動作舉起右手拇指於嘴唇上的比劃。看他露出滿臉震驚還以為他不懂,利恩補充道這是流傳於暴風一族中的某種儀式動作,可以將兩個不相干的個體以儀式連結在一起。

 「好怪,聽都沒聽過。」他並沒有全盤托出實情,挑破他在稍早已聽過一次詳細的說明。

「我也忘記是誰教的,反正就是有這麼個習俗啦!我也知道這動作看起來很婆媽,但如果這樣做你可以安心一點的話…」你到底要不要照做?紅髮青年單邊挑起眉表明了要不要隨你便。

於是他慎重地依循著尚鮮明的記憶,舉手以唇摩擦後將還濕漉的拇指按在對方的拇指螺紋上,槍繭與刀繭生長的位置有所不同,平日用以扳動槍枝擊鎚的拇指上結著粗糙,摩娑著對方相對位置的柔軟觸感讓他泛起了股奇妙的感覺。

而這次他終於聽清楚了那在夢境中模糊不清誓詞的內容,沒有平時的反唇相稽與以下犯上,而僅是伴隨著種青年其實沉穩地令人不由得信賴的嗓音。

 

落於頰上的親吻是親暱與信賴之意,

落於額上的親吻是尊重與守護之意,

落於唇上的親吻是愛情與奉獻之意,

至於落於拇指上的親吻,代表的是永不分離的約定。

 

儀式結束後他追逐似地扣住青年的手指,心底的開心不言而喻全寫在臉上。即使在什麼都消亡了之後,他發現自己的存在卻仍深刻地烙印在青年的靈魂上。有些小習慣與認知青年甚至說不清是誰所教授,但青年所有的反應在在顯示構成一切的導師都只會是他。

從小到大全然的佔有以及全然的填滿,青年自始而終望著的都是那個名為阿奇波爾多的男人。就算他也已然忘卻,甚至只能透過冥冥中偶然到來的夢境來拾回這些時間的碎片,妙得是至今這些他所遺失的過去,卻又可以透過青年回到自己身上。

他在第二次生命中所需償還的代價,只是填補他不在青年生命中那些時間的空白,第二次確實地在那些蒼白的青春歲月裡染上他的顏色。

「你今天真的怪怪的。」青年沒有抵抗又被壓在床上,他輕輕用鼻頭蹭著使青年癢得發笑,黏膩與冰冷早已被溫存的熱度取代,青年語帶挑釁的說大叔太勉強自己可是會腎虧的,但比起這些他聽來誘惑的成分還多一點。他欺下身去無限貼近那具令他無法自拔的年輕軀體,這次不是拇指對拇指,而是確實堵住青年揶瑜著他的嘴。分明沒有人開口但方才的誓詞此刻好像言猶在耳,發聲的卻是他夢中聽到孩子那幼嫩的童音。

落於拇指上的親吻,代表的是永不分離的約定。

而落於唇上的親吻滿溢著的是愛情與奉獻之意。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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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熒kei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