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潛伏於深海底的蟹

噗浪原發表日期:20140314

用以參加 2014 Leon Birthday Project 企劃 之利恩生日賀文。

Candle Light　

(一)

　　利恩在早晨時進入廚房，嗅到今日的空氣中瀰漫著不尋常的味道。

　　按照往日，他會在用餐前夕先溜入廚房給自己弄幾片麵包填肚子，再跟著餐車一同前往餐廳。

　　感到有所違和的開端從與他對上眼旋即挪開視線的聖女人偶開始，人偶見到他踏進來便將雙手趕忙背到椅子後面，她眨著玻璃大眼偏過頭與他道早安，彷彿雙手被綁縛身後的姿勢相當彆扭，桌子的掩護令他看不到檯面下所藏事物，但那不自然的舉動確實地被他捕捉入目。

　　布勞接應般走近向他詢問抹醬的口味，恰好擋在他與人偶之間，他的感官能力向來卓越，擅長於察覺極細微的環境變化，對答乍看與尋常的早餐問候無異，但他直覺到眾人醞釀著某種陰謀，並非惡意，但似乎也不會讓他今日過得太輕鬆。

　　「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嗎？」喃喃自語，隨口選擇將布勞打發，他感到納悶卻也摸不著頭緒，於是決定先靜觀其變，不動聲色地拉過椅子。

　　圓弧形的花瓶內擺有路德從中庭花園採來的鮮花，色彩百變的雛菊爭妍綻放，聖女人偶在布勞挪開身型時已經解除她怪異的動作，轉而好奇地以指頭於花瓣外緣打轉。侍者接獲指令忙進忙出，有調理地指揮廚房中的一切，爐架上燒著熱水，用以盛裝的大量杯盤已然就緒，冉冉蒸氣上升自洞開的窗口飄散，眼前的景色一往如昔，不消多時早餐將會被送入餐廳的大方桌上，利恩將手肘撐在桌上等待，看著兀自運轉的烤箱傳出陣陣香味，展開猜測起裡頭麵包種類為何的一人賭局。

　　「利恩先生都沒事情要忙嗎？」布勞冷不防問道，利索地將利恩要求的麵包推到他面前，塗抹過果醬的表皮酥脆微焦，對切分開的兩個三角形堪稱機械切割般的比例完美。

　　是丹麥麵包啊，他伸手。

　　「呃？沒有。」拾起其中一片，利恩張口就咬掉了大半塊。

　　「那正好，距離早餐前還有些時間，想請你幫我一個小忙。」少年執事臉上堆滿笑容，利恩一面咀嚼，一面等候聖女人偶裁定，只見人偶與布勞眼神交會半晌，而後朝他點頭示意。

　　（二）

　　「蠟燭？」

　　「是的，蠟燭，請到倉庫替我將能使用的蠟燭帶來，記得應該還有存貨。」布勞重複道，豎起他帶著白絲質手套的纖細手指象徵蠟燭的形狀強調不是在開玩笑。

　　「不過找蠟燭到底要幹什麼……」

　　原以為布勞會刁難自己，預先假設各種險阻反而使得實際內容顯得平凡無奇。到倉庫找東西橫看豎看都絕非難事，加上在宅邸中居住許久，利恩早就摸熟各個房間的配置了，於是他也未對當一回搬運工多所推辭。

　　吃了人家好處當以回報，這是他一貫的處事之道。

　　「有點懷念呢。」

　　利恩伸了個懶腰，運送同樣的物品勾起他遙遠以前的記憶。沒有安全之虞的前提，只要判斷符合原則，他的血統不會讓他拒絕太多他人的請託。暴風駕馭者是天生的生意人，哪裡有商機便往哪裡去，他還跟著商隊遊走天涯時做的第一筆交易就是替族人送蠟燭，那時隔壁車上的照明壞了，他讓團長指派將於上個市鎮沒賣掉的瑕疵蠟燭從一個蓬車送到另一個蓬車。

　　就著月光，提燈內的燈泡被旋下來，繫著素色頭巾的男人於金屬燈座的鏤空處安上一片紙板充當支撐，蠟燭被置於中心點燃，橘黃色的火光和溫暖自提燈合攏的活動式玻璃門內散發出來，照亮了利恩的小臉、照亮了族人們疲憊卻閃動驕傲非凡神采的各色眼珠，醞釀蜷縮城塞安渡一生的人們所無法窺探的風景。

　　「給你，這是報酬。」男人沾著齒輪油強烈氣味的大掌笑嘻嘻地往利恩的手裡塞入糖果。

　　為了不讓同儕發現，他在攀下篷車時將糖果丟進嘴裡，包裝紙落地混入荒野的塵土中，圓滾滾的糖球在舌尖前端融化，再被推至臼齒一口咬碎吞嚥，利恩回到自己所屬的車上，笑開的嘴裡除卻整齊齒貝外再無糖果的蹤跡，他不嗜甜，但他相信那是他畢生嚐過最美味的糖果。

　　「啊，忘記問布勞東西有多大了。」

　　離開主屋穿入迴廊，四周的牆壁消失，鋪設的紅毯亦抵達盡頭露出下方的石材地板，利恩懊惱地止住腳步扒亂頭髮，然而這問題沒有困擾他太久，多找幾次就會找到，船到橋頭終能自然直，他結論到即使不曉得目標物的尺寸但性質總是不會變的，便繼續前進。

　　比起跑腿本身，布勞所要求的物品才是委託令人匪夷所思的部份，姑且先不提怎麼會收藏在倉庫這點，而是大宅中分明就有供應電燈，他無法理解為何布勞要特地找蠟燭來用。 　　「該不會是燭光晚餐之類的浪漫點子吧。」

　　感覺也不像，布勞看起來不是那麼有情調的類型。利恩很快地否決自己的猜測。

　　「早安，利恩。」聽到熟悉的聲音叫喚自己，只見阿貝爾從轉角拐出迎面走來，汗水淋漓，看來是剛結束例行的劍術早課。

　　「你真的很喜歡練劍耶。」利恩挑著單邊眉毛，邊打量邊發出嘖嘖的聲音。

　　「當然，不做練習再鋒利的劍都會變得遲鈍的，對了，這麼早能遇到你，乾脆來過招吧！」阿貝爾說罷立刻調整提劍的姿勢。

　　「抱歉，無法奉陪啊阿貝爾。」利恩看阿貝爾興致勃勃進入備戰狀態趕緊後退後一步，他搔搔臉頰，面露歉意，「布勞拜託我去取個東西，答應人在先，改天吧。」

　　「你還真的是老是幫人跑腿耶，那需要人陪你嗎？」阿貝爾不多做糾纏放下劍問道，爽朗的臉龐沒有絲毫沮喪的神色。

　　「不需要啦，又不是還會迷路的小鬼。」利恩擺擺手，笑著走過阿貝爾身邊與其擊掌暫別。

　　(三)

　　受託的任務比想像中要困難。

　　蠟燭……蠟燭……

　　「這裡也太亂了吧。」碎嘴叨唸著，利恩把打開過型似寶箱的木盒推到一邊以示區別，反手擦掉額際的汗滴。

　　仔細想想，他好像真的如阿貝爾所說的很好差遣？

　　不，應該不能定義為差遣，而是認為利益交換都不衝突就答應下來了。

　　利恩安慰自己，無可避免地感到些許被說中了般的鬱悶情緒，進入倉庫後他迅速地展開搜索蠟燭的行動，沒有手錶，時間流逝喪失基準變得格外難熬，他本來就不是特別有耐心的人，姑且決定暫緩手邊翻箱倒櫃的動作，重啟因放空停滯的思考。

　　「早知道那麼麻煩就說不幹了。」隨口唸著講完即拋諸腦後的抱怨，長久維持蹲姿導致腿麻腰痠，利恩乾脆一屁股坐下讓自己好好休息，被擾動的灰塵於平靜後逐漸降落，泛著霉味的空氣刺激黏膜讓他連打了幾個噴嚏，他捏著鼻子，抬起濕潤的眼睛檢視昏暗空間裡堆疊得亂七八糟的各種容器。

　　生活用品都集中在主宅，實際而言倉庫徒然是個堆放用不著雜物的地方，厚厚的灰塵覆蓋在堆疊得搖搖欲墜的箱子上讓人看了鼻子都發癢，足以顯示此處的乏人問津。

簡直和連隊的舊整備室有得一拚，他感慨。

　　訓練生們除卻被指導課程外，泰半的時間都會遵循教官的指示進行基地內的整備與補強作業。當日是舊整備室的拆遷，因為極久沒有使用，裡頭紊亂不堪，十三至十五期的訓練生全部被徵召充當便宜勞工，一半規劃前往主要使用的新建整備室打掃，一半則是負責搬遷舊整備室中的物品。

　　「看我找到了什麼？」利恩通行無阻地攀上足足有兩個人高的巨型架子，從某個邊緣破損的紙箱內摸出一團黑呼呼的東西。

　　「利恩，請你下來，這行為十分危險。」艾伯李斯特拍掉落於自己肩膀的蜘蛛乾屍出言提醒，不過更多的成份興許是擔心老舊鐵架會否耐不住重量負荷倒塌。

　　「就來，嘿、咻。」利恩攀著架子的手一推一放向後跳，用腳尖承受衝擊穩住身型大喇喇地落地。

　　「手榴彈？」布列依斯從一堆檔案夾中抬起臉，他正按照內容在分類。

  　「對啊，空包的，應該是給以前的訓練生做練習用。」利恩饒富興味地上下拋擲手中的手榴彈。

　　「秀一下吧，利恩。」阿貝爾扯著嗓子從室內末端鼓譟，燦金色的髮由於沾黏灰塵變得黯淡。

　　「吃我一招……大地崩壞！」利恩仿效師長阿奇波爾多的得意招式丟出手榴彈，表面不平整的橢圓物體呈拋物線飛翔，降落水泥地板咻地滑行，速度減緩喀啦喀啦滾動一陣子才告停止。

　　「哈哈，好像哦。」艾依查庫拍著手。

　　最是沉默寡言的古魯瓦爾多瞟了吵鬧的眾人一眼，從腳邊拿起一個浸泡不明生物肢體片段的玻璃瓶。

　　「古魯瓦爾多也找到好東西啦。」走回來的阿貝爾笑道。

　　「話說，利恩你怎麼知道那是空包彈？」艾伯李斯特壓抑不住心中不好的預感。

　　「直覺，照重量的話感覺就不像，不過是猜的……」圍在一起的眾人驚愕得面面相覷，視線全聚焦於掛在利恩食指上顯眼的保險插銷。

　　「要爆炸了要爆炸了！」奪門而出的阿貝爾沿路叫喊。

　　「幹什麼啊莽莽撞撞？」某個經過搞不清楚狀況的正式成員罵道。

　　「來不及解釋，跑就對了！」

　　他們慌張給自己找掩護，全員躲在樹叢後掩住了耳朵抱好頭，忐忑等待片刻後或許就會到來的震耳欲聾，時間恰似與驚惶一同凝固，一分鐘、兩分鐘……利恩最先睜開了緊緊閉起的眼……

　　還好終究是沒有爆炸，所以他們只是被狠狠罵上一頓，罰了加倍的勞動服務，整起事件就告落幕。

　　「再開始找吧。」嘴角噙著笑意，利恩撐起身子，脫掉背心給自己精神喊話後再度開工。

　　（四）

　　最終他在推開重重阻礙後，於最底層一只紅色鑲金邊的箱子中找到綑成好幾束的蠟燭。

    「還真是費了不少功夫。」利恩端詳手中得來不易的蠟燭，「也不曉得布勞需要多少，全部拿回去好了。」

　　他走回主宅區域，邁開腳步快速地穿越長廊，途中都沒有再遇到任何人，按照投射在地上影子的長度，現在正好是早餐將盡的時間，他用了比預計還多的時間才完成委託。

　　或許他們會因為我沒到保留我那份早餐，利恩心存僥倖，改變路徑直接前往餐廳，挑高的入門大廳內向兩側分岔區隔東西廂的階梯彷彿一條盤踞在宅邸骨幹上的巨龍，他向右拐，再往更深處一點走便是餐廳，利恩望著緊閉的檜木門扉，雖然底部間隙有光線的蹤跡，但裡頭卻寂靜得大反往日此時常態的吵雜。

　　「嗯？門關著？」這倒是奇怪，還是大家都早早吃完關閉餐廳了？

　　「算了，反正午餐時刻也不遠。」

　　只裝了幾片麵包墊胃的他在勞動後早就飢腸轆轆，尷尬搔著面頰立於門前，利恩考慮起自己是否該折返到廚房跑一趟找布勞交差。

　　小小的摩擦聲觸動反應，他將視線往腿邊的位置下移，門『咿呀』地從內部被推開了一個僅容小孩子通過的縫。

　　「利恩，不進來嗎？」聖女人偶探出她的頭顱問道。

　　「大小姐在啊。」利恩蹲低身子，單膝跪在地上捧起人偶的雙手，戰鬥皆是由戰士們代勞，她的手不曾沾惹分毫塵埃，然而現今本應潔白的陶瓷材質上面卻沾了零星的乾涸麵粉塊。

　　「一直都在這裡，和大家一起。」人偶向敞開的門後一指，大廳內擠滿了人。

　　「壽星來得太慢啦！」燈光耀眼而炫目，燈座與燈座間掛了繽紛的彩帶。有誰的大喊混在窸窣若耳鳴的交談聲中。

　　「壽星？」利恩瞬間沒反應過來。

　　「還左顧右盼，你啦！」

　　「我？」這裡有曆法？利恩狐疑地看著聖女人偶開口，「今天幾號？」

　　「風月雛菊日，星幽界沒有日曆，是布勞身體裡的時鐘說的。」人偶將雙手交疊在自己的肚子上。

　　「……所以讓我到倉庫去是刻意要支開我？佈置會場？」利恩的腦子動得飛快，聖女人偶對此輕輕點頭默認。

　　「我就說紅毛的不會太難騙。」艾依查庫與艾伯李斯特交頭接耳，自以為壓抑了聲量實則大聲至極。

　　聽聞揶揄理當反擊，利恩絕不是沒爪子的獵豹，他故做沒好氣地挑眉輕笑道，「真是的，要辦生日會也可以先通知我吧？」

　　「很抱歉騙了你，可是先告訴你效果會打折，用兵最忌戰前暴露戰術的。」人偶還以為利恩真的來氣，連忙真誠地道歉，後續解釋居然將日常出征的指揮能力運用得徹底，「工程師的隱形機器跟在你後面錄影，驚喜作戰非常順利，而且找得夠久，沒有動用到外面的門拴。」

的確是相當成功的驚喜，不過……原來還有安排要將他困在倉庫的備案嗎？利恩頓時心情複雜，不知道是該慶幸自己花得時間夠長還是數落自己辦事著實效力不彰。

　　「不過有一部分是真的哦，我們到處找也找不到蠟燭，相當感謝利恩先生為我們帶來生日宴會最不可或缺的一個環結。」布勞微微欠身，展露無懈可擊的笑容。

　　「要讓大家等多久啊？」團隊內身為炒熱氣氛高手的弗雷特里西從背後推了利恩一把。

　　「來吧利恩，先插蠟燭。」聖女人偶對他伸出手，走近不遠處淨空餐桌上頭擺的巨型蛋糕。

　　「不過利恩到底幾歲呢？」與利恩較不熟識的的雪莉偷偷向旁問道。

　　「看有幾根蠟燭不就知道了？」多妮妲可不會錯過任何證明自己比雪莉優越的機會。

　　「又不是向妳問。」雪莉低聲喝斥。

　　「哼。」

　　她們的心思都不在此時的壽星身上，利恩兩手都拿著大把的蠟燭，猶豫了半天，打定主意轉身面對身後的眾人。

　　「機會難得，能相遇也是種緣份，所以請在場的各位替我插根蠟燭，也算是大家給我的祝福？畢竟蠟燭的數量絕對足夠。」利恩瞇著眼說。

　　「感覺好像……不壞的主意，好新奇的點子！」C.C.與艾茵對看後忽然爆出得到什麼靈感般的尖叫，沒有人懂得她的激動。

　　單純的慶生活動搖身一變成全體參予的盛事，大宅裡的住民們配合地排好隊，往蛋糕插上一根蠟燭。

　　「祝你每餐都能吃飽。」

　　「祝你和同伴間情感融洽。」

　　「祝……頭髮長保光澤！」

　　「祝利恩先生因任務死亡的次數能逐年減少。」史普拉多開心地說，尖銳的虎牙顯而易見。

　　「史普拉多……！對不起這孩子實在是……」艾茵驚慌地連聲道歉後離開。

　　「祝你不要再捲入任何麻煩。」

　　「少咒我啦！」利恩與阿貝爾間仍舊維持一慣的打鬧。

　　「希望你來年少抽點。」

　　「這句話你自己留著，阿奇波爾多。」利恩搶下阿奇波爾多叼在唇角的菸笑道。

　　「到、我了。」聖女人偶拉著利恩衣角講話結巴，看來很是焦急會被對方忘記還有她的存在。

　　「等等，在這之前，可以好奇先和大小姐問個問題嗎？」

　　「什麼事？該不會是……覺得早餐就提議吃蛋糕很奇怪嗎？」人偶見利恩提問，以為自己百密卻見一疏，從語氣透露出些許挫敗。

　　「不是，但我好奇，早上大小姐在我進廚房的時候，藏起來的是什麼？」

　　人偶一愣，又神秘兮兮地拉了拉利恩的衣角示意他附耳過來，「是、白色的巧克力哦，代表給利恩的謝謝。」

　　「是嗎？那大小姐的蠟燭就用那片巧克力做代替吧。」利恩拍了拍人偶美麗的頭顱。

　　蠟燭的數量實在太多，所有攜帶打火機的人紛紛貢獻他們的火苗，即使如此也花了一會兒時間才將蠟燭全數點燃。電源被切斷，拉上了窗簾，大白日的室內復歸漆黑，塗滿鮮奶油的偌大蛋糕正中央插著一塊歪歪斜斜的白巧克力，以巧克力為中心周遭襯著幾乎遮住整個蛋糕表面高覆蓋率的紅色蠟燭，大量搖曳的燭火顯得說不出的詭異，利恩想起了棚車上的那一夜、想起了彼時尚且莽撞的自己與同儕，如今他身處在一個獨特的時空，橘紅色的光照亮他年輕的臉，而他那對洋溢對生命熱忱的眼睛正直視前方屏氣凝神，專注得像是面臨未知的未來也能欣然接受挑戰。

　　「壽星要許什麼願望？」

　　「秘密。」利恩促狹地鼓起腮幫子，一口氣吹熄視線能及所有的蠟燭。

　　「『Happy birthday to you.』」

　　──衷心希望這樣的日子沒有終結的一天。

感言：
以祝福的數量取代實際的年歲，衷心希望你能幸福，生日快樂。

第一次當企劃的主催，相當難得的紀念體驗XD